《论衡》书影
三 论性与学
王氏论性与前儒不同。告子说“性无善恶”;孟子说“性善”,荀子说“性恶”,董子说“性未至于善”,扬子说“性善恶混”:他们各人有各人的观察,也皆不免各有偏重的地方。王氏的性论,是综合各家的观察而得出一个比较完善的结论。他说,性是有善有恶的,善的可以变恶,恶的可以变善。故曰:“论人之性,定有善有恶,其善者固自善矣,其恶者故可教告率勉,使之为善。……凡人君父审观臣子之性善,则养育劝率,无令近恶;近恶则辅保禁防,令渐于善。善渐于恶,恶化于善,成为性行。”(《率性篇》)但教育可以改变某人的本性,是指着中等人之性说的,至于极善或极恶之性非习染所能成,虽处在极强的环境或极有力的教育当中,亦不能够移动。因为人类的本性既不一致,所以王氏把它们分做三等:“孟轲言人性善者,中人以上者也;孙卿言性恶者,中人以下者也;扬雄言人性善恶混者,中人也。”(《本性篇》)我们在这里,就有两个疑问请问王先生:一,同样叫做“性”,为什么有善恶?同样是善恶,为什么有三等?王氏说,吾人本性禀着先天的元气而成,元气本无二样。不过“气有多少,故性有贤愚;禀气有厚泊,故性有善恶”(《率性篇》)。这是他答复我们第一个问题的话。至于第二个问题,他也有相当的答复。他说,人性三等由于吾人初生时所感不同:上等人所感的是“正性”,中等人所感的是“随性”,下等人所感的是“遭性”。正性所禀的是先天五常之性,良善完美,没有一分瑕疵掺杂在里面,故在后天不受任何势力的习染。随性所禀的是父母的遗传,善恶混杂,中等成分,故在后天可以被改变的。遭性所禀的是恶物之性,秽恶不洁,已成固定,是无法改变的(《命义篇》)。但这三等性全是感受于儿童受胎顷刻之间,在这惟微惟危的期间,感着正性,就可以成上等人;感着随性,就可以成中等人;感着遭性,即是下等人。因顷刻间所感的不同,所以成性有显然的差异。这种感遇,不是人意,亦非天命,完全凭着机会。这个机会非必然的,是偶然的。既是偶然的,必有方法能够设防,故王氏又提倡胎教之法。当儿童受胎时,他们的父母的居处言行以及思虑全是纯正的、有规律的,所感必然是善的影响;反之所感必然是恶的影响,故他说:“初生意于善,终以善;意于恶,终以恶。”(《率性篇》)其实王氏“性有三等”说是根据于西汉人贾谊(见《新书·连语》),注重胎教亦本于贾谊(见《新书·胎教》)。至于“性有善有恶”说,则本于周人世硕,而兼采告子和扬子二人的学说以成立的。既是根据前人的学说以立论,自然不能算为创见,不过他仅根据前人一个原理而能推演出许多路径,这种路径皆合于科学法则,非同玄想,故与前人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