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贾《新语》十二篇,今存。有人认为是后人伪托,但也有人认为是大致可信的,我倾向后一种说法。十二篇中的第四篇(即《无为》篇)指出:“秦非不欲为治,然失之者,乃举措暴众而用刑太极故也。”认为实行“宽舒”“中和”之政是非常必要的。是否可以认为,“无为”“宽舒”“中和”,既是对秦朝“用刑太极”政策的否定,也是直接影响到西汉前期基本国策的理论根据之一。汉初统治者内部在政治上存在着激烈的斗争,有朝廷同异姓封国的斗争,有刘氏集团同诸吕集团的斗争,有同姓封国同朝廷的斗争等,但以“无为”“宽舒”“中和”为理论根据的基本国策却相沿未改,在较长的时期里得到了贯彻。
司马迁显然十分重视这一历史经验。他在考察这个问题的时候,一方面注意到它的连续性,另一方面也注意到它的实际效果。他在《吕太后本纪》后论中指出:“孝惠皇帝、高后之时,黎民得离战国之苦,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,故惠帝垂拱,高后女主称制,政不出房户,天下晏然。刑罚罕用,罪人是希;民务稼穑,衣食滋殖。”《吕太后本纪》所记述的史事,大多是关于诸吕同刘氏宗室及开国功臣争夺权力的斗争,是关于吕后在这个斗争中的种种残酷手段的。从上文所引司马迁语来看,说明他在总结惠帝、吕后统治时期的功过得失时,没有局限于统治集团内部的纷争,而着眼于这一时期总的社会发展趋势。这正是司马迁的历史见识的非同凡响之处。而所谓“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”,同刘邦废秦苛法,萧何“顺流与之更始”,陆贾提出“逆取而以顺守之”的历史经验和“无为”的主张等,是一脉相承的。这里贯穿着一个基本的国策,即顺应民心,与民休息。这一国策在文、景时继续得到贯彻,所以司马迁一再称颂文帝的“盛德”:“汉兴,至孝文四十有余载,德至盛也。”[5]“汉兴,孝文施大德,天下怀安。”[6]司马迁这样盛赞文帝是有道理的,因为正是在他统治的二十多年中,西汉的社会经济得到了恢复并迅速发展起来,在惠帝、吕后时期“民务稼穑,衣食滋殖”的基础上,进而发展到“海内殷富,兴于礼义”的局面。对于文帝本人的政治才能和治国方略,司马迁有一段记载,写得平实、感人,使人能于细微处见其不平凡的政治家风度,兹录于下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