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秉坤在羊耳朵开了一小块荒,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其实早被许多人察觉并传到了陶玉财耳朵里。陶玉财早想拿他开刀,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,现在天赐良机,他岂肯轻易放过?
此时,陶秉坤正坐在羊耳朵地边的石头上凝视着地里红茎绿叶的红薯秧。红薯秧刚栽下不久,叶柄根部刚冒出谷粒大的新芽,离锄红薯还有一段时间,他其实是不须来这里的。但他想来,坐在自己开垦的地边欣赏自己种下的庄稼,是一种最好的享受,嗅一嗅升腾而起的地气,都觉得很过瘾。与过去不一样,这一次他根本没想到秋后的收获,他陶醉于开荒种地的过程,并通过这过程回味过去的岁月。阳光如同一只温热的舌头,舔着他那裸露在草鞋外的脚趾和老如树皮的面颊,和煦的风摇动了山上的树梢,一片簌簌声响。陶秉坤陶醉在土地的芬芳之气中,对那由远及近的零乱脚步声充耳不闻。看到陶玉财堵住他的眼睛,他十分迷茫,为什么要打扰他呢?一个民兵踩住了一棵红薯秧,他的心猛一哆嗦,指头一伸:“把脚给我拿开!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、发颤,仿佛猝然间就苍老了。那民兵把脚一挪,那棵红薯秧已被碾烂。陶玉财狞笑了一下,说:“坤伯,你莫急,有你心疼的。”陶秉坤问:“你想干什么?”陶玉财扯扯披在肩头的夹衣,打起了官腔:“你以为,你开黑土挖社会主义墙脚的事我不晓得?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,早反映给我了!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是一贯密切注视的,你如此猖狂地破坏集体经济,是可忍,孰不可忍!”陶秉坤说:“这是集体不要的土,荒在这里不也是荒。”陶玉财说:“荒在这里可以,你种就不行。都像你这样,资本主义明天就复辟了!你是石蛙溪最大的资本主义尾巴,嘿嘿,你这样的典型不抓,抓谁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