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她住在山里时唯一的一次盗窃,而且是用来建设我们的生活的。这时期她好像没有工夫去转什么念头,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成功了。一到晚上,我们就跷着腿躺在土炕上聊天,我把自己知道的那个世界及种种故事讲给她听。她很入神地听着,我的话勾起了她的幻想,她的幻想却让我看到了她心底原来曾有过的另一个世界,那是一个爱过很多、善良、受尽侮辱的世界。她对我讲起小时候的事情,她在小剧院当导演的父亲如何送她和妹妹去学芭蕾,想让她们成为淑女,她如何和老师捣蛋,因此,她始终没能成为淑女。但她每次都护送妹妹去上课,如果妹妹缺课,她就会大发雷霆。她踮着脚尖在土炕上为我表演芭蕾,然后大笑着躺倒在被窝上。
当我们离开山里回到城里时,香山清新的空气和阳光已经把我们变成健康、愉快的人。我们和山里的每一样东西依依惜别。等我们走进她家所居住的闹市区人车拥挤、嘈杂的小胡同里,我的心里又罩上了一层阴影:这个环境会不会又使她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中去?我们背着许多的行李,她的脸涨得通红,头发弯弯曲曲,很自然地垂下来,看起来很美。我突然说:“你像个狐狸精。”她不解地看着我,“为什么?”一种警惕的、猜疑的神色出现在她的眼睛里。我没有任何思考地回答:“因为狐狸精都是又好看又善良的。”在香山时,我经常讲聊斋里的故事给她听。“真的?”她说,接着,她把身子靠在一个窗台上,我们已经走进她家的院子里了,院子里的人都好奇地望着我们。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,她靠在身后的行李上,眼泪滚滚地从脸上流下来,她竟然哭了。“谢谢你,”她说,“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我善良。”